AI，正在为经济社会发展注入了新动能，同时也在深刻改变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
人工智能会取代工人吗？受数字化智能化冲击，职工和企业该如何做好应对？在实体经济与数字经济深度融合的大背景下，产业工人队伍面临着不少现实挑战。
在人工智能时代，如何让产业工人更有作为、更有地位？“人工”究竟该如何驾驭“人工智能”？这些话题，引发了今年两会中代表委员们的热议。他们纷纷表示，新技术的迅猛发展确实给产业工人带来了挑战，但是“智造”脱离不了一线，人工智能所依仗的数据必须来自岗位，算法优化升级离不开工人师傅的经验，只要让产业工人有机会接触到最前沿的智能制造技术和理念，为产业工人提供更多的实践机会和学习平台，激发他们的创新潜能和创造力，职工完全可以用好人工智能、驾驭人工智能。
在数据和算法上
职工可发挥巨大作用
“王委员，您作为一线的技能工人专家，平时工作中会用到AI吗？”
面对记者的提问，市政协委员，中国宝武集团宝钢股份技能专家、技能大师王军笑答道，“我可以告诉你，我和人工智能的接触大概已有20多年了。”
市政协委员，中国宝武集团宝钢股份技能专家、技能大师王军。劳动报记者 展翔摄影
真的假的？王军解释称，当年宝钢在热轧钢材的轧制工艺过程中，就已经用到了很多的自学习系统，“这其实就是人工智能中的开放式自学习。”
“很多人以为钢铁是传统制造业，但实际上宝钢的生产过程中，如今大量使用到AI，与你们心中传统钢铁厂的印象大相径庭。”王军表示。据了解，今年中国宝武宝钢股份全面启动AI战略，致力于在钢铁行业中树立智能工厂的国家标杆，其宝山基地的C008热镀锌智能车间作为工信部钢铁企业智能制造示范试点和工业互联网应用试点项目，成为了中国宝武宝钢股份AI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由于在不开灯的情况下仍可以高效运转，这座智慧工厂更是被形象地称为“黑灯工厂”。
“人工智能，自然有其聪明之处。”王军告诉记者，正是因为AI的广泛运用，使得如今生产线上可以看不到一个工人，为智慧制造的落地提供了更加广阔的空间。
但是，这位技术专家强调道，人工智能的应用只是让人在表面上“消失”了，实则在控制室内和设备点检维护，依然缺不了设备维护工程师的监控。
“谈到人工智能，离不开三大要素：数据、算法和算力。”王军表示，其中算力是硬件投资，而一线广大职工在数据和算法上，则可以发挥巨大的作用。
“AI的数据从何而来？当然得从生产一线而来，只有让职工与‘产业大脑’融合应用，数据才会变得有价值。”王军指出，而算法想要变得更聪明，更离不开工人师傅的经验，“只有一代又一代的职工把他们的经验融入，让算法不断升级优化，人工智能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王军强调，人工智能离不开“人”的驾驭，人工智能可以模拟人类智能，但不能取代人类智能。因为人工智能只是人类智能的物化表现，它不具有主观能动性，“有些观点认为，智能技术发展后，人类就没有岗位了，这是不可能的，你看人类社会发展到今天，技术更新不断迭代，劳动方式与工具都发生了巨大变化，但岗位始终存在，甚至许多新岗位应运而生。”
缺乏一线工人参与
AI也会没了“灵魂”
对于人工智能带来的冲击，市人大代表、中建八局新型建造工程公司首席焊接工匠陈浩也感同身受。在他所处的行业中，在工厂加工方面，已经有大约20%—30%的成品构件实现了自动化生产，在焊接、吊装等各个环节，智能化机器也逐渐取代人工操作。
然而，陈浩认为，在当前阶段，人工智能并不会完全取代人工，相反，它为产业工人的转型提供了极为难得的机遇。
市人大代表、中建八局新型建造工程公司首席焊接工匠陈浩。劳动报记者 贡俊祺摄影
他分析道，当下许多年轻人不愿从事产业工人工作，主要是因为这个行业收入不高，而且工作相当辛苦。就拿焊接工作来说，它对工人身体的稳定性有着极高的要求。以前，工人作业时必须穿上厚厚的工作服，以钢结构现场焊接为例，在焊接钢柱时需要长时间站立且需要手臂稳定，如此才能做好焊接工作。为了抵御电弧光的灼伤，工作服的外套不仅厚重，而且必须系紧领口，即便在酷暑天气也毫无例外。“一天工作9个小时下来，每个工人都会汗流浃背，狼狈不堪。”
不过，实现智能化之后，焊接工人的状况得到了极大改善，彻底解放了双手，穿件短袖就能上岗工作了。“那些掌握焊接技能的产业工人，只需将焊接的想法输入电脑程序，就能由人工智能代替自己去完成工作。”陈浩表示，以前工人是与电焊枪打交道，现在是与电脑打交道，而且人工智能制作出的成品比之前手工制作的合格率更高。“尽管传统的操作岗位可能被人工智能取代，但产业工人也因此得以重新定位自己在生产中的角色，实现从被替代者到与智能机器协同者的转变，从而收获一份更加体面的工作。”陈浩说道。
陈浩还指出，从实践经验来看，产业工人能够以自身的经验和高技能为人工智能“赋能”。“依旧以焊接为例，工人在焊接时需要上下、左右摆动手臂，这是为了得到更好的焊缝外观、减少焊缝内部的质量缺陷。”那么，手臂摆动的幅度究竟多大，停留多长时间？这些直接影响成品合格率的因素，产业工人最有发言权。产业工人虽然可能不具备编程能力，但他们懂得操作流程，并且能够发现实际工作中的问题，提出切实可行的建议。
“所以，当下的人工智能，如果没有一线工人的参与就如同缺少灵魂。而学习人工智能，则能让产业工人有机会参与到新产品研发和创新环节之中。”陈浩提出，产业工人可以利用人工智能算法挖掘市场需求，辅助进行产品设计和工艺改进，进而推动企业在智能时代更好地发展，也为整个产业的变革贡献自己的力量。
为职工培训赋能
产业大学提供平台
作为新质生产力的重要驱动力和新引擎，人工智能的发展水平，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上海未来的高度。
而提及人工智能，就必须提及临港。截止目前，临港新片区已经有270余家人工智能企业，产业规模270亿元。未来，临港将会重点发展智能汽车、航天航空、高端装备等前沿创新产业，提新质、聚人气，打造具有临港特色的人工智能产业。
科技日新月异，产业工人对学习掌握新技能的需求愈发迫切，如何在产教融合方面提供更好的条件，提升其人工智能的“含金量”？市政协委员、上海临港经济发展(集团)有限公司工会主席韩国华就表示，产业大学在其中可以发挥巨大作用，帮助劳动者提升自我技能，掌握数字化水平。
市政协委员，上海临港经济发展(集团)有限公司工会主席韩国华。劳动报记者 展翔摄影
韩国华认为，当前人工智能产业的发展非常迅猛，但尚存在数据基础还不够全、技术实力还不够硬、产业发展还不够强、人才支撑还不够牢、治理体系还不够优的问题，需要深化推进“人工智能＋”行动，推进人工智能数据链、技术链、产业链、人才链、机制链“五链融合”，更好地赋能和服务新质生产力发展。
“在这其中，人才是关键，要全链条培养创新型、复合型人工智能技术与管理人才。鼓励高校、社会培训机构围绕人工智能等未来产业开展前瞻性学科专业布局，构建交叉融合育人格局，着力培养造就大批一流科技领军人才、卓越工程师、大国工匠和创新团队。”韩国华强调，要形成产教融合协同育人平台，发挥园区的平台作用，加强职业院校、高校、社会培训机构与前沿产业代表企业的协同育人，建立产教融合联合体。
而在临港，就有一所面向一线职工的“大学”——临港产业大学，它既是生产基地，又是学习工厂。韩国华告诉记者，产业大学依托临港高技能人才培养基地、相关产业的实训平台，以“实训基地+经营团队+共建单位”的模式，已经设立人工智能、智能制造、集成电路、生物医药、医疗装备、产业链数字化、网络安全等产业学院等，与海洋大学、电力大学、电机学院、建桥学院等高校、行业龙头企业形成新型的产教融合联合体，开设订单班、特色班、明星班，建立和完善专业课程体系。目前一批批的职工在这里学习行业前沿技术，补足知识技能结构，通过“定制”课程加证书的方式培养，让更多符合企业需求的人才走进新片区。
“让企业的工程师到大学担任兼职导师，对一线的员工和在校学生进行培训授课。更新知识、提升技能完成之时，就是他们在岗位上发挥才能之时。”韩国华表示，这样的“上岗即上手、出师有出路”的可持续培养模式，可为产业工人搭建更广的提升技能、激发创新的平台。
交叉型人工智能人才
更是企业当前所需
“短期来看，我认为人工智能和人至少在未来5到10年之间应该处于竞合的状态。”市政协委员、上海华力微电子有限公司高级副总裁魏峥颖如此说道。
魏峥颖指出，和人相比，人工智能最缺乏的就是没有一颗真正的“心”，而是只有“芯”，因此其创新很难突破边界，“真正的智能的产生是由多样性来决定，而并非只有高效单一，就能产生智能。”
市政协委员、上海华力微电子有限公司高级副总裁魏峥颖。劳动报记者 展翔摄影
在魏峥颖看来，当前职工最重要的就是要学会使用人工智能，以“心”驾驭“芯”，而工会和企业可以帮助一线劳动者进行职业的转型。
那么，在当前企业一线，哪类AI人才最受欢迎呢？魏峥颖从自身经历中认为，单一的算法、数据工程师或许并不完全适配，“在互联网、金融企业内，可能其发挥的作用重大，但是如果对生产工艺不清楚，那对制造类企业的作用就并不大。”
“就拿我们集成电路制造来说，我们需要既懂行业内的设计、研发专业技能，又具备编程开发、模型建立等人工智能技术的人才。”魏峥颖表示，这样的交叉性人才产生的效益已经不是“加法”，而是“乘法”，非常受企业青睐。
不过，魏峥颖也指出，这样的交叉性人才在职业技能的评定上往往会“左右为难”，“两头不靠”，为此他也呼吁能尽快出台相关政策，为其增添前行的动力，吸引更多一线职工赋能自我。
中年职工“不掉队”
三个维度来发力
“以前我们常说，老年人难以逾越‘数字鸿沟’，现在职场的中年人正在面临着他们的‘数字鸿沟’。”市人大代表、华东理工大学教授张金龙坦言，40-60岁的中年群体在人工智能浪潮中，面临着前所未有的适应性挑战。
市人大代表、华东理工大学教授张金龙。劳动报记者 贡俊祺摄影
“互联网时代长大的年轻人，适应能力快，对新技术、新知识学习能力更强。中年人的适应性要差一些。”张金龙说，中年职工正在面临着现实和心理方面的双重压力。“比如，在产业一线中，经验曾经是中年职工的‘金字招牌’，他们凭借着对业务流程的熟悉、行业动态的精准把握，稳坐关键岗位。但如今，AI自动化流程软件、智能决策系统等不断涌现，许多常规业务，像客户订单处理、市场趋势预测，年轻员工借助AI工具能迅速且精准地完成，效率远超依赖经验的中年员工。他们眼看着自己的‘领地’被逐渐蚕食，他们的职业自信遭受重创的同时，也会陷入深深的职业焦虑。”
“还要看到他们的心理压力。以前，中年职工是‘老法师’，如今他们成为技术应用的‘后进生’，这种心理落差有时候也会产生抵触情绪，使得他们不愿意融入新的工作模式，目前中年群体适应AI工具的困境已成为当下突出的社会现象。这不仅关乎个体职业发展的兴衰成败，更深刻反映出技术变革下不同代际在工作场景中的融合难题。”张金龙代表说。
人工智能浪潮不可逆，如何让中年职工群体“不掉队”？张金龙代表表示，这需要从认知重塑、能力进阶与机制保障三个维度协同发力。
张金龙建议，要构建一个契合中年职工群体认知特性的AI学习体系。比如，企业人力资源部门应牵头，与专业科技机构合作，开发贴合业务的AI学习课程。运用案例教学法，选取真实业务场景，演示如何借助AI优化流程、提升决策，帮助职工使用AI工作模式。另外，要推动建立“人机协同”的新型职业发展模式。生产制造企业可以开展AI优化供应链项目，让员工在实践中发现 AI与经验结合的巨大潜力。调整薪酬体系，对熟练运用AI提升业绩的员工给予额外激励，将AI技能培训纳入员工晋升通道考量，促使员工主动拥抱AI，重塑职业竞争力。
“助力中年群体突破AI适应性困境是一项复杂而持久的系统工程，离不开企业、社会各方面的通力协作。”张金龙说，每个中年职工背后都是一个家庭，我们的社会系统有义务也有责任帮助他们实现人工智能时代的转型。“避免他们被数字化浪潮淘汰，提升职业竞争能力，减少来自工作的焦虑感，也能提振信心，重拾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